张光友
估计今天没有几个人会在店里买一匹布，再找裁缝去缝制衣服了。在上个世纪七八十年代，这可是人们日常生活中再普通不过的一件事情，彼时，但凡在城市里的背街小巷，乡村的集镇墟场，驻足四盼，总能找到一两家裁缝铺，它们的主要业务便是将顾客手中的布料，变成身上穿的衣服。
当年的裁缝铺，多为师傅带徒弟们小本经营场所，不大的裁缝铺内，设备基本相同，缝纫机是必须有的重要设备，还有剪刀、尺子、针盒、线板、熨斗、粉饼等。裁缝们会根据每个人不同的体型量尺寸：肩宽、袖长、领围、衣长、腰围、臀围等，将数据记在纸上。然后，嚓嚓嚓，布料上呈现出一道道划线；咔咔咔，布料被一块块裁开,然后再开始重新缝合。几天后，一件崭新的衣服就可穿在顾客身上了。
中国是一个有着5000年农耕文化的国度，衣食住行是人类社会生活的基本形态，从茹毛饮血的远古，到繁华热闹的都市，住更好的房子，穿更漂亮的衣服，吃更可口的食物，到更远的地方，这些朴实无华的需求伴随着人类发展整个的进程，中国人讲衣食住行，并把衣位列首位，这是因为穿衣是最基本的礼仪，衣着整齐，《左转•定公十年》中记载：中国有礼仪之大，故称夏，有服章之美，谓之华。另外中国人好面子，“衣食住行”中只有衣是外人一眼能看到的，爱美之心人皆有之。在当时那个靠体力吃饭的岁月，裁缝是一个令人羡慕的职业，掌握了这么个手艺，就意味着能够吃上一口轻松饭，光靠这手上和眼上的功夫，足以维持一家人的生计。
那时的裁缝铺都是顾客拿布来按要求量身定做。做衣服之前，要先向裁缝师傅请教，做一件什么样的衣服需要扯多少尺布？裁缝师傅会详细告诉你，扯什么样的布要加上多少寸的缩水。如平纹（那时叫洋布）、府绸（双纱经、单纱纬）缩水率小，斜纹、平光尼、华达尼、卡几等缩水率大。当时有一种平纹布流行了近三十年，颜色比天蓝深、比蓝色浅，叫“阴丹士林”。因为颜色鲜亮且穿破了都不褪色，很受欢迎，差不多每个人都穿过用阴丹士林做的衣服。那时候，穿一件阴丹士林布衫，配一条黑色裤子，既素净又时尚，格外惹眼。布扯好后，还要拿回家下水晾干缩一道水，再加上荷包儿（袋）布，才能拿到裁缝铺量尺寸、做衣服。
布如手中墨，衣是无声诗。不管是裁缝铺也好，裁缝也罢，都是一个时代的产物，也是几代人的记忆。穿针引线、量体裁衣，这个老行当看似呆板，里面却蕴含着传统的东西，那就是必须要有的一颗匠心。这些老祖宗留下来的“老手艺”，温暖了季节、惊艳了时光。裁缝行业也有其特殊的行规，大多是师傅带徒弟，当学徒要先从小事做起，打扫打扫店铺，钉钉扣子，熨熨衣服，招呼招呼客人，过上一段时间之后，学徒才能开始做个盘扣，镶个滚边之类干点儿跟衣服沾边的，要想真正开始独立裁剪制作一件衣服没个三五年甭想。一个好的裁缝需要精通量体裁衣、手工针线、归拔熨烫，飞线走针，麻利干脆。有经验的老裁缝，甚至不用上身量打眼一看就能估出顾客的尺寸，八九不离十，这是功夫。如果学艺不精，做出的衣服轻则多一分少一寸，重则形制不合身，落个返工甚至赔钱的后果。因此，要想真正成为一名合格的裁缝并不轻松，是需要沉得下心，耐得住寂寞，精益求精的匠人精神。千万别小看穿在身上的任何一件衣服，在裁缝师傅那里，可以说是一个系统工程：选布、挑样、量体、剪裁、拷边、调里、折边、配里、定边……足足二十多道工序。但凡一道工序出现误差，所有的努力都将功亏一篑。
在物资匮乏的年代，人们对于温饱的追求，远远大于精神的满足。于是，那个年代，裁缝铺的存在，仅仅是为了满足过年时候缝制一件新衣服，或者是平日里缝缝补补的需要。对于款式或者品牌，人们都没有过多的要求。当年裁缝铺缝制新衣服的款式也很简单。男的不分大小，一概是中山装。女的，多为大披领敞口简易列宁装，除开颜色区别外，衣服胸前没有口袋。后来略有改进，男服胸前的两个口袋加了屋檐似的盖子，左边口袋的盖子没全缝住，而是留一个小口插钢笔用，盖子下面还有一颗纽扣扣着，这种款式比晋通装要好看一些，穿上也神气；裤子则不管大人小孩的，通通在屁股上加两个小口袋外，裤腰做了个小暗袋，称之为“表袋”，实际上有手表的人不会把表装在袋子里，都是带在手腕上，故意挽起袖口，突出亮锃锃的表，“表袋”实际上装钱之用，害得掏钱要缩着手弓着身往里面掏半天，目标很大，动作有些滑稽，别人一看就知道在掏钱。
如今，新三年，旧三年，缝缝补补又三年的时代已经渐行渐远。成衣制造业的崛起带来了更为便捷的购物体验，但也伴随着对传统裁缝文化的淡忘。随着经济社会的迅猛发展，物质开始变得丰富，人们越来越追求快节奏的生活方式，让成衣企业如同雨后春笋，争相抢占市场份额，裁缝这一行业慢慢退出人们的生活圈。即便街头有几家缝纫铺，也由原来的做衣服变成改衣服，且生意也大不如从前红火，传统意义上的裁缝铺不复存在。（作者系湖南省君子文化研究会会长）
作者：张光友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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来源：三湘都市报